YiYing's NeverlanD

正式教書差不多也十個月了。

這些日子以來，痛苦不斷累積纏繞著，面對著現實的嚴峻，行政的扯後腿，家長的索求無度，

學生的不知好歹，還不滿一年，卻已經渾身是傷。

為什麼呢？

當我高談著中國士人的貶謫文學，小范爺爺說我們要「不以物喜，不以己悲」，

說好了要跟東坡一樣享受「江上之清風，山間之明月」。

講桌上的我，卻沒有這樣仁人志士的胸懷，說著說著，

課堂裡的我，卻吐不出一點真心。

因為我也是TMD以物喜，以己悲啊。

才二十幾歲的年輕人，怎麼超脫？怎麼教學生品嚐這些人生？

招生也是如此，像是業務員一般，像是學店一般，

我兜售著，那些無以名狀的教育：

「痾，我們現在報名有三年免學雜費優惠喔！」

「現在有繳三千退兩千的優惠喔！」

「噢，媽媽你放心，孩子考完不想念，可以拿收據來退。」

「同學有沒有考慮我們學校啊？老師帶來一點資訊給你參考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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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臺灣的教育是一首悲歌，現在的處境，絕對不只有一段間奏而已。

昧著真心說出的話語，說有多難受就有多難受。

於是乎，我在那些簡介、參觀、家訪的各式場合，感到虛假，感到尷尬，說著說著，忍不住語塞。

一間一間私立學校，就像是接力賽一般，這節我簡介，下節換你談。

大家互相說句加油，祝你招生順利，然後回去各自偷抄榜單，偷看彼此的優惠，爾虞我詐。

我們各自帶來很多方案，很多優惠，很多利多，

「我們私校服務很好噢。」挨家挨戶家訪的時候，總忍不住得補上這句。

會不會哪天崩潰瓦解的，不只有體制而已？

更多的是，這些流浪教師，私校教師的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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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其實不是一名教育工作者，我不只兜售知識，我兜售著名為「教育」

家長的電話就是客服專線，管他現在是假日還是晚上幾點，

連兒子跟媽媽吵架，都要用line po文對你情緒勒索......

「拜託，請不要讓我兒子知道我跟你聯絡，他會回家跟我發脾氣的。」

「老師拜託，你多說點好話，我兒子愛聽人家誇讚。」

「拜託，我兒子昨晚因為家裡的關係沒睡好，一直擔心會被老師罵，老師你可不可以體諒他？」

「老師拜託，抄襲哪有很重要的？憑什麼一支大過。」

千錯萬錯都是學校的錯，絕對絕對不是我家孩子的問題。

有嘛，他也不是故意的。

究竟還要被傷多少心呢？

「學生說你襪子管太多，服儀管太多，太急了，你覺得服儀跟人格有沒有差別？」

「老師妳教國文，班上第一名怎麼可以不及格？」

「同學，你跟你們導的還好嗎？有沒有什麼要說的？」

「我不是說導師不用管，你可以宣布就好，記過處分你給組長來就好。」

傷一百次心，留一百次眼淚，在心裡淌一百次的血，都還不夠。

說完了我希望我還沒瘋，還正常活著，還能繼續走。

有人說老師是園丁，我現在灌溉的究竟是窮鄉僻壤，還是未來的一片沃土，

什麼也不曉得。

有沒有體制殺死人的故事？

會不會，還是得犧牲過誰，才能讓大家看清楚這些悲歌。

「因為我們能感到疼痛。」所以選擇對抗，選擇改變，

可惜這世界太喜歡莫須有的罪名了，

你們是七年級，你們這些爛草莓，就是吃不了苦噢。

我們那一代，如此如此，這般這般......